在参军失去帮助农家子弟走出农村的功能后,考大学几乎成为唯一跃出农门的途径。然而,随着近年来大学生“就业难”的加剧,“读书无用论”逐渐抬头,加上大学学费居高不下,多少农家子弟失去了向学的信心,过早地进入社会,这不仅意味着农家子弟和其家庭很可能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也给我们这个试图发展知识型经济的国家带来了挑战。
国家扶贫开发县五华有这么一个小山村,恢复高考30年以来,这个2000多人的村庄已为国家输送了300多名大学生。该村的《大学生龙虎榜记》写道:“为留作永恒纪念并激励后人奋进制此龙虎榜,这是城镇子弟的光荣,也是城镇人民的骄傲。”村委会门口挂满了牌匾:“全国敬老模范村”,“广东省村务公开示范村”,梅州市、五华县“文明村”,梅州市、五华县“崇文重教先进村”……
7月上旬,南方农村报记者走进了城镇村,寻访该村子弟考大学的感人故事,也探究该村崇文重教的制度性因素。
□文/图 本报记者 黄栋林
通讯员 万自明
今年的高考录取工作已经展开,五华华城城镇村再传捷报:周宇杰,587分,考取南方医科大学；李世钊,584分,考取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吉嘉怡,568分,考取华南农业大学。除了这3名上一本线的考生,该村今年还有14人过二本线,9人过三A线,10人过三B线。
这个成绩,若放在重点中学的一个班,也许不值一提；但放在一个2000人口的穷山村,则堪称奇迹了。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样的奇迹近年来几乎每年都在城镇村上演,以至于该村办公楼二楼张贴的1.5×2.5米的大红“大学生龙虎榜”,必须重新制作,因为之前331位大学生的姓名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榜单,今年的36个名字怎么也挤不进去。
在这个被誉为“秀才村”的村子里,流传着一个又一个发奋苦读考大学的故事。
姐妹接力卖菜求学
走进特困户李红梅那外墙剥落的石头房,就能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家徒四壁:里面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具,鸡鸭在狭小的房间里游游荡荡,不时被坑洼的地面绊倒,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李妻站在墙角微笑看着客人。但就是这个简陋之极的地方,已经走出了2名大学生。
大女儿李琼芳2005年以五华县第8名的好成绩考上大学；今年参加高考的二女儿李群花考了505分,上了二本B类院校分数线,由于此类院校学费较高,懂事的她便放弃了读本科的机会,报了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的大专。
李琼芳三姐妹睡在一间不足10平米的小瓦房里,阴暗潮湿,狭小的书桌摞着一叠教科书,床上还有一窝刚出生的小猫,如果没有墙上的贴纸照,外人难以想象这是少女的闺房。
李红梅每月拿250元低保,家里每年养4头猪卖上两三千块钱,这就是全家的所有收入。
在大学期间,李琼芳坚持勤工助学挣生活费,在学校图书馆打工,也出外做家教。她三年都获得了奖学金,大三还获得了一等奖3000元奖金。她的学费通过助学贷款解决。
群花有时会因为家庭的贫困而感到自卑,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很不情愿让父亲出席,但父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总是说:“家里太穷了,一定要通过读书走出去。”对这个被家庭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男人来说,这话既是在为女儿加油,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为补贴家用,琼芳从小就担着家里的番薯叶等到华城菜市场卖菜,群花从小学开始也跟着姐姐卖菜,看秤、收钱都是向姐姐学的。姐姐上大学后,群花接过了姐姐的扁担。高考刚结束,群花来不及休整便上街卖菜,“现在价钱好,一天能卖10块,凑点学费。”
“三个比”催人勤读书
1977年恢复高考当年,城镇村便有三名村民考上嘉应师专,他们均回到华城中学任教。此后,每年村里都有十几名至数十名学生考上大学,近几年更呈井喷之势。至今年为止,全村考入大学的共有367名。
每年夏天,村里的中心话题就是考大学,一直从高考前持续到去大学报名。不知从何时起,村里开始流行“三个比”:比谁家子女能考上大学,比谁家考上大学的人多,比谁家大学生毕业后有出息。
今年高考的黄锡文考了557分,是预备党员,填报的志愿是广东工业大学。黄锡文记得自己高一入学时在班里排名二三十位,“当时读书没有找到感觉,但如果自己考不上大学,家长就会脸面无光”,之后便开始发力,最终高考成绩排名全班第二。
谈起成绩的进步,黄锡文认为离不开父母的鼓励。家里并不富裕,但只要他提出购买学习资料和文具,父母都会毫不犹豫地应允。
“我曾经以买资料书的名义骗钱买过一对护腕。”黄锡文顽皮地笑着说。
今年9月,锡文就可以和堂兄黄华宇在同一间大学读书了,“总算没辜负全家人的期望”。
小学5年级就随家长到深圳读书的詹锦婷,很怀念在城镇读小学的日子,“学生放学回家的路上都看书的,学习气氛很好,我一直想回老家读书。”詹锦婷和儿时的小伙伴经常联系,交流学习和生活情况,能歌善舞的她今年考上了深圳大学。
城镇村的大学生龙虎榜上,父子同榜、兄弟同榜的情形比比皆是,80岁的张洪英一家,就有10人先后考上大学,成为村里其他家族敬佩和追赶的对象。
“秀才村”出“秀才世家”
城镇村出“秀才”是有传统的。
72岁的陈振东是村里的慈善会会长,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主任。
陈振东爷爷的爷爷,即高祖陈模,乃进士出身,任过泉州府知府,道光年间官至三品,任刑部主使,妻子被赐为“诰命夫人”。陈模是12岁中的秀才,他要求儿子也要12岁中秀才,如愿以偿后,大儿子生下的孙子也12岁中了秀才。一家三代12岁中秀才的故事在当地传为佳话。
陈模生了七个儿子,五个中了举人,其中二儿子陈仲韬和五儿子还是同科举人。
陈仲韬的儿子陈猛孙,即陈振东的爷爷,做了4年厦门县县长和绥靖公署主任。陈振东的父亲毕业于厦门太厦大学,后来回到五华,任过五华师范附小校长和镇国民中心小学校长,之后一直在五华中学任教。
由于家庭出身问题,陈振东小时候没上什么学,但他天生聪颖,用当地的话说就是“有书种”,学起东西来很快。他年轻时搞建筑,一些图纸上有些英文符号,他通过翻字典看字形硬是背了下来,“反正虫对虫,蛇对蛇,蚯蚓对蚯蚓。看着英文单词的形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振东有四个女儿,均获得了大专学历,他的孙子辈也是英才辈出。
陈振东的外甥女赖莹当了兵,摸索出12种电话号码的记忆法,获得广州军区条令知识竞赛第一名,并立二等功；二女儿的孩子张陈豪现在深圳大学读大三；三女儿的儿子就是李世钊,今年考取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村委设立基金助学
近几年城镇村高考成绩如此辉煌,离不开村委会的支持和推动。
村主任周锦翔手里有张特困家庭基本情况表,详细纪录了各户家庭子女上学的情况,对小孩毕业后脱贫的家庭则会注明“已致富”。
周锦翔发现,上大学是最有效的脱贫致富的捷径。从2005年上任起,他就把自己的工作定位为“主持村委会全面工作,主管教育”。为激励学生考大学,他想尽千方百计。
上任伊始,他筹备设立了教育基金,号召村民和乡贤集资,通过“入股捐息”的形式助学——捐款本金3年后退还,捐款所产生的利息则用于奖励高考学生。这一举动得到大家的大力支持,一年下来,就集资了38万元,每年可得一万多块利息用于奖励考生。
于是,从2005年开始,高考前每名学生都能领到20元钱“加强营养”。
村委会制定了详细的《教育基金会章程》和《教育基金实施办法》:对考上一本的,奖励200元；二本150元；进入专科入围线且录取就读的,奖100元；没入围也就读的,奖50元。村委会将每年的8月28日定为颁奖日,当天,所有考上大学的学生都可胸佩红花领取奖金,这对考生和其家庭来说,都是莫大的喜事。
村委会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发钱这么简单。
每次高考前,村里都要组织召开家长会。周锦翔在和学校多次交流之后,会在家长会上对每个考生进行点评,并发给家长一份村委会自制的《村委会给家长的建议:即将高考期间应该注意的几点》。
家长觉得受益匪浅,对小孩的照顾更有针对性了,高考期间决不会给小孩暴补营养品。
每次高考过后,村里都要召开高考总结大会,表彰高考优秀生,并对下一年的教育工作进行部署准备。
每年年底,村委会在自编的《城镇村简讯》的头条位置表彰大学生,而村委会同样重视的村务公开则排在第二条。
“现在村委会的指导方针是:村务公开聚民心,崇文重教促发展!给每位村民灌输‘知识改变命运,读书带来希望’的观念。”周锦翔的努力,得到了村民的信任,今年,他连任村主任的得票比全票仅差9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