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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咖啡已冰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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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09年10月03日 来源: 南方农村报 |
作者:陶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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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风大,却吹不开云,今晚的月亮是看不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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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吟 □陶然
陈宇坐在房间里已经一个小时了。想要看书,觉得未免辜负了这中秋节。听CD吧,又实在是听烂了听烦了也听厌了。外面的天是冷冷的灰,阴沉如铁板一块,像个生了大气却又强压怒火的内向的人。也看不出有云,可是陈宇知道大而厚的云层已经满布了整个天空,像一床压在箱里许久没晒的被子,那样重实地盖着,堆在心口上,憋闷地,郁塞地,除了做恶梦外别无他途。 出门在外,就是这一点不好:自理能力差,过段日子终究纠正得过来;精神上的孤独,尤其是传统佳节时的愁绪,时间越长只会越深重,那才是无可奈何的事。新圈子里的新朋友到底隔了一层,像件才上身的衣服,笔挺,崭新,却不及那些穿惯了的旧衣服柔熟妥贴。他是不大会交际的人,没有十年八载交不到知心朋友。外面的世界诚然也异彩纷呈,可是对自己“外地人”的身份始终难以释然,要融入这人流车海也就有了一层心理的膜。平时是忙着,不大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想这些,即或偶然想到了,也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就过去了。只是每逢中秋、重阳和除夕,他总会觉得一丝难言的惆怅。这感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又不是头一回在这里过中秋节,还像刚来时那样“犯了节病”,日后和人打交道,只怕先落下个“脆弱易感”的名声,嫌他不够坚毅。 陈宇起来倒了杯水,想想又往里面冲了一袋咖啡。袋子是杏红色,图案构思也别致,倒不是随意画个圆,画个框糊弄人的,但是上面的小字太让人失望了:“有奶有糖,一杯在手,满室生香。”这句广告也太像个广告了,无聊得如同人生。按说喝咖啡都是先放咖啡才倒开水的,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再有,喝咖啡是用来提神的,他却不知提了神后又能做些什么。陈宇自嘲地笑了,他想他自己就有些像那正在融化过程中的杯中之物,也不是咖啡,也不是水,也不再空灵浪漫,也不够冷静务实,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暧昧得让旁人发笑,让自己心焦。 陈宇来到窗边,开了窗探身俯视,楼下人头攒动,大约是起了风,有人把风衣领子高高地竖了起来。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开得“嗖嗖”的,让他想起一个俗不可耐的比喻:离弦之箭。在这大城市里,能开得这么快,想必司机的技术是过得去的,城市的交通也还不坏,不然堵车不算,还容易发生事故……事故,是多么可怕的事呢!他不禁打了个寒噤。陈宇欣羡地瞧着他们,暗自猜忖他们都是下班族,都有个或近或远的家,有家的感觉……如果“家”仅仅算个栖身之所,这间单身宿舍就算陈宇的家了,里面有床有被,有桌有椅。 书桌上一个四层抽拉式的精巧笔筒子,兼放别针、针钱、零碎硬币、透明胶布。旁边是几袋未拆的袋装咖啡。最边上一小堆书上端坐着威严的皮包,包大书少,摇摇欲坠,威严里便添些讽刺的意味。另一张条桌上顺次搁着洗漱用品、奶粉和微波炉,桌下放着茶瓶,桌右是衣橱碗橱煤气灶。单人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被子叠得松松垮垮,床单被套还是他爷爷替他选的,枕巾也是。 床头柜上有个闹钟,紧挨着的是个仿古小茶壶,斯威夫特笔下小人国里的公民拿它喝茶却正合适;一个银灰的扁得不近情理的CD是这屋里仅有的奢侈。他喜欢流行歌曲,那是年青人天性使然;他也有几张钢琴协奏、小提琴独奏的光碟,那一点古典的情怀却是他爷爷“逼”出来的。然而最醒目的还是CD旁的木边镜框,里面三张黑白遗照,一张是爸爸,一张是妈妈,一张是奶奶,三个人都略带点微笑,不知道他们日后会在同一天出车祸去世。“城区的交通真混蛋哪!”陈宇的爷爷当时这样说道,因为出事的原因是路况不好,指挥混乱。 天色暗了,风大,却吹不开云,今晚的月亮是看不成了。楼下渐次亮起了灯,近处是居民区的万家灯火,远处是街心的闪烁霓虹,流动的是公交车、出租车的车灯……没有月亮的晚上依然明亮,只不过有了月亮的中秋也无人同看,也还是一样的寂寞。陈宇索性拉上了窗帘。月饼这东西,据柏杨说可以入选全球最难吃食品前三名,陈宇内心里也不甚钟意,不过每年还是趁着“节日爱心奉献,血本大贱卖”时买一盒回来应个景儿。他上午已经吃过一块,这时便又从包装精美的橙色星型盒子里取出一块,慢慢地吃着。中午的剩汤剩菜也已经在煤气灶上热着了。 他拿绿条子毛巾抹了抹嘴,到床上半躺下来,向床头柜扫了一眼。在父母祖母的遗照右下方,新近又添了个小小的镜框,他那不苟言笑的爷爷就在里面。他爷爷劳碌一世,死于三年前,同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相隔了十四年,那时正是他来此地的第二年。陈宇向爷爷注视了片刻,想同他说两句话,转念又觉得这举动太矫情,虽没有旁人看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只得叹了口气,闭上眼养养神。 闹钟“嘀嗒嘀嗒”走着,像凄清的催眠曲。灯也没关,煤气也没关,陈宇便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桌上的咖啡早已冰凉了。 插图:陶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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