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岁的退伍老兵王大爷家，来了一位远方的客人。这位客人不是别人，而是王大爷的初恋——莫小芳。
　　如今的莫小芳，大家都叫她莫奶奶。莫奶奶花白的齐耳短发，虽身材瘦削，却依然高挑挺拔，看上去满面红光，一口东北话讲起来如铁锅炒豆子——咯嘣脆。她做起事来手脚麻利，一点不像一位古稀老人。和有着糖尿病，背有点佝偻，讲话慢言慢语，做事也慢条斯理的王大爷形成了有趣的反差。
　　莫奶奶是东北人，早已退休，儿女们在国外生活。老伴前些年因病去世，儿女们想接她去国外住，她却不愿意。她和一帮老朋友们晨起跳跳广场舞，晚上散散步，白天唠唠嗑，生活过得平淡而悠闲。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莫奶奶总会想起一个人，那人一身军装英姿勃勃，浓眉大眼，笑起来有孩子般的天真，那是她的初恋，曾经在东北当兵的兵哥哥。兵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还记得她吗？这一个个疑问，还有兵哥哥年轻的眉眼笑容，在莫奶奶心里浮浮沉沉，挥之不去。她想找到他，她想联系上他，而她手里只有当初兵哥哥写信来的地址，已经过去了五十年，沧海桑田，这个地址还在吗？莫奶奶经过多方打听，动用各种关系，终于找到了兵哥哥现在的地址和电话。她决定去看看曾经的心上人，念念不忘的兵哥哥，现在的王大爷。
　　从东北到苏北，千山万水，几千公里的遥远路程，挡不住莫奶奶想看看王爷爷的念想。她觉得有生之年，能再看看心里牵挂的人，便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此生再无遗憾了。所以她来了，穿越半个世纪的时光，曾经稚嫩年轻的脸庞，曾经活力满满的青年，再相见都已经白发苍苍，皱纹丛生。他们执手相看，恍如隔世，曾经的青春岁月，似乎又回到了眼前……
　　王大爷参军那年十九岁，服役的地方是东北一个小县城。那日休息他去买点日用品，在路边遇到了一个“瘸腿”的姑娘，姑娘的脚脖子又红又肿，正一瘸一拐艰难地走着。他停下来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姑娘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瞅了他一眼，道：“你看我这样，肯定需要帮忙啦，我脚扭了，走路贼费劲。”他被那一眼瞅得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搅动了心脏似的，他不由结巴了：“那，那我背你去医院吧。”姑娘也不推辞，谢过他便真的让他把自己背去了医院。年轻的王大爷第一次背女孩，心里又羞又有点激动。到医院，两人都冒汗了，姑娘是因为脚疼，王大爷是累的。姑娘看着涨红着脸，额头渗出密密汗珠的兵哥哥，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姑娘告诉他，她叫莫小芳，今年十八岁，在供销社上班，买日用品可以去她们单位买。从此他的每个休息日，都会去供销社。他送她子弹壳做的项链，她给他织毛衣织手套。他们甜蜜欢喜地交往着，转眼三年的军旅生涯结束，王大爷到了退伍的时候。临别依依，他们海誓山盟，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王大爷退伍后回到了苏北老家，他们又开始了鸿雁传书的异地恋。可是那个年代，路途遥远，通讯不便，来自双方家庭的压力等等现实原因，终究是隔开了这对相爱的恋人。
　　都说初恋是最难忘的，虽然王大爷和莫奶奶后来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但这份美好的感情两个人都放在心底。王大爷没有想到莫奶奶会千里迢迢地来看他，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莫奶奶。现在的王大爷体弱多病，老伴去世三年，他自己一个人独居在乡下老宅。儿女们都在城里工作生活，平时请了个保姆照顾王大爷，周末回来看看陪陪王大爷。莫奶奶知道了王大爷现在的情况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留下来陪伴照顾王大爷。生命有涯，余生可数，有些遗憾如果可以弥补，为什么不去做呢？在和双方子女沟通后，子女们尊重了他们的意愿。
　　于是，在苏北的一个小镇上，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空气清新的早晨，斜阳脉脉的黄昏，一对衣着简洁干净的老人手牵手在这样的晨昏里，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满是皱纹的脸上荡漾着平和满足的笑容……　　　　□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