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腊月,母亲便忙起来了。
首先是“抢”晴天,一到晴天便大洗特洗,洗被子,洗床单,洗蚊帐,洗衣裳,院中姹紫嫣红。
再是打年糕,酿甜酒。打年糕时,先将糯米煮熟,然后放在一个木盆中,再用木棒将糯米打碎,一边打一边用手蘸点清水抹在上面,防止糯米粘到木棒上。年糕做好后,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收藏起来,过年时吃。
酿甜酒也离不开糯米。糯米先浸泡,再用蒸锅蒸熟。蒸熟后,手沾清水,趁热将米饭捏散,捏到米粒一颗一颗不粘成团。再将甜酒曲洒在糯米饭上,搅拌均匀。放入一个干净有盖的木桶中,在中间做一个凹槽,洒上少许甜酒曲,盖上盖,铺上两床棉被发酵。发酵好的甜酒香气非常浓郁。
然后熏制腊鱼腊肉,将鱼剖好,腌制。肉切成好看的条形,腌制后,便用小铁钩钩住,晾晒在太阳底下。等表面的水分被太阳和风吸干,用手摸上去不油腻,再将锯木灰半燃半熄,慢慢熏制。
再就是准备菜肴。最主要是火锅。过小年后,家中会准备好几口大锅,里面有炖好的家禽。这些火锅要从除夕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小时候家中不富裕,这些火锅只有来客人时才盛上满满一小锅。没有客人的时候,母亲则只会从中舀出一些作底料,再在汤中放些萝卜冬笋等。等到这些吃完了,再加点开水,在里面下些青菜。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姊妹几个总是神情专注,尖着眼睛,找菜里埋藏的几小块家禽肉。父亲和母亲对这些家禽肉丝毫不感兴趣,偶尔夹到一块,会毫不犹豫地放在我们碗中,然后继续夹萝卜冬笋。
火锅做好后,母亲开始将家中里里外外进行大扫除,包括平时忽视的房顶、墙角、床底。锅碗瓢盆也要大清洗。大扫除之后,平时不大用的红色床单、床罩、门帘都会拿出来。年画也选择吉祥的“鲤鱼跳龙门”“踏雪迎春”“瑞雪兆丰年”。小时候还有纵排四列十六幅画带故事情节的年画,如《穆桂英挂帅》《红楼梦》《张骞出使西域》等。
除夕那天下午,吃过团圆饭之后,母亲将瓜子、花生、蚕豆等搬进厨房,一锅锅炒熟,再分别用瓶装好。直到夜幕降临,母亲才有时间和我们围坐在一起烤火、聊天、看春晚。但即使这样,她还得不停起身,一会儿给我们做甜酒冲鸡蛋,一会儿往果盘内添零食。然后,思索着,明天拜年用的礼品是不是准备齐全,我们穿的新衣钮扣钉好了没?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母亲从不出门。当我们几姊妹和父亲在亲戚家欢欢喜喜互道新年好的时候。母亲笑眯眯地独自在家接待着来来往往的亲朋戚友,做饭、陪客人聊天、打扫、整理……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母亲是一个贤淑能干的女子,亲戚朋友没有不夸她的。长久以来,看到母亲从腊月开始就忙得像个陀螺,我却一直心安理得,只顾享受着节日的欢喜和母亲带给我的快乐。直到自己成家立业,我才感觉到母亲真是太辛苦了。可是,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她将一切当成乐趣,又说,一切本来就是乐趣。如果不用心付出,怎么会有这浓浓的过年气氛?怎么享受这么美好的春节? □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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