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2013结束尚有两个月,但已经被看成是中国当代题材长篇小说的创作大年。在经过去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和物质双重涤荡之后,汉语作家理应表现得更自信和更有勇气。尽管今年出版的一系列的作品,跟去年莫言获奖应该说没有什么关系,作家是各顾各地单打独斗,也不可能看着周围的气候再来酝酿自己的创作,但也许是巧合,在经过嘈杂而充满荣幸的2012年后,一批当代中流砥柱的中国作家都拿出了自己的作品。 余华、苏童、马原、贾平凹、阎连科等,在2013年都有长篇小说问世。从创作手法上来说,当年的先锋文学已经不复存在,余华、苏童都大步地迈向了现实主义,尽管前者的琐碎荒诞、后者的细腻哀婉仍不失所谓的个人特色,但现实题材配以大众阅读习惯的通俗写法,说他们背离先锋、迎向现实主义是没错的。 从创作技术和手法上来看,阎连科与贾平凹近似,虽然有一股彪悍的魔幻现实主义作风在其近年小说中堪称噱头,但现实题材和大量忠于现世生活的态度,将之归于现实主义也问题不大。 值得一说的是,阎连科为自己的近年创作归纳出一新名词:“神实主义”,但这个“神”名在文本上还是难以自圆其说。 “床上叠的被,不再像方的炮楼和城墙古砖了,而像一块不算大的花园地,种着开着各样的花草和小树,有一个全裸美极的姑娘笑着立在那花草间,朝明耀招着手,还低低喃喃说着啥儿话。”按照阎连科自己的解释,即“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这样的描写当然也应该算作是典型的“神实主义”,但这既没有通过神奇而夸张的描写让读者实现一种审美,也非文学上的独特发明或者新鲜手法,反而成了一种为了什么而一定要什么的粗暴式偏执。 剔除所谓的中式作家发明的“神实主义”,单从现实题材的突破和想象力上来看阎连科的新作,才是对这部给现实沉重一击的作品的厚道做法。 “炸裂”,作为一个村的名字,在老人“孔东德”被释放回家之后,就不断发生爆炸和断裂般的巨大变化。在短短几十年间,“炸裂”从村到镇、县、市,最终其带头人“孔明亮”死在了变成超级大都市后的办公室内,其一路巨变才戛然而止。 “孔明亮”从带领村民靠扒火车致富的村长,到野心膨胀要做镇长、县长,最终一个超级大都市的梦想令其自身产生了一去不返的“炸裂”。阎连科要用一个神乎其神的人物,讲述这块土地上发生的荒诞和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几十年间,致富从口号变成精神指令,发财和发展从虚无的力量变成所有人的实打实理想,不管是旁观者和当事人,又是如何在顺其自然的态度下,令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的?炸裂村、炸裂市的所有百姓和官员,或者眼下的我们自己,又是在怎样的被挟持之下变成如此不堪入目之人的? 当你看到一种所谓的理想,是要建立在污染、诋毁、透支等等之上,还要在精神上彻底排斥反对者和阻碍者,真的还会一如既往地奋力前行吗?也许《炸裂志》在质疑这个过度虚妄人群的同时,也在向那些整齐划一的所谓的“理想”发出拷问——难道正确的就可以去扼杀跟你不同的人吗? 在《炸裂志》这部小说中,遗憾的是每个人物都是这场“炸裂”的支持者,在物质发展的前提下,几乎没有怀疑和反对的声音出来。“孔明亮”的哥哥“孔明光”虽是一介书生,对权力和金钱没什么欲望,只想别人认可他“书教得好”,但倒在了职业妓女“小翠”设下的虚无迷乱之中,在糟糠之妻和“爱情”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觉得自己以前那么多年白活了。三弟“孔明耀”更是离谱,自己在职业妓女的诱惑之后竟然不能自拔,随后诞生了建立自己军队的荒谬野心,最终将自己的二哥“孔明亮”捅死在“炸裂”刚刚升级成超级大都市后的狂喜中。只有四弟“孔明辉”尚且存有一丝人性的光芒,但那也更多地被懦弱和呆板压抑,他是一个徒劳无为的旁观者。 □朱白(书评人、专栏作家) 编者按 3月15日,中国作家阎连科和译者卡洛斯·拉哈斯以作品《炸裂志》再次入围国际布克奖长名单。这也是阎连科继2013年的《受活》和2016年的《四书》之后,第三次入围国际布克奖。国际布克奖是英国极负盛名的文学奖布克奖的补充,主要面对国际作家,旨在评出全球范围内以英文出版的最好文学作品,奖金为5万英镑,由作者和译者平分。 在《炸裂志》中,阎连科夸张而荒诞地概括了一个乡村在三十年间发展成为大都市的故事。 小说里市长孔明亮请一个叫“阎连科”的作家为炸裂市成功发展立志,结果带来一次事与愿违的写作。在小说开头,阎连科借用这部“地方志”引起官员和民众的不满,来“预言”了小说可能遇到的一些麻烦和争议。 “炸裂市领导、干部、机关、百姓、上上下下、知识分子与普通民众,几乎全部拒绝认同这部荒谬、怪诞之市志,从而掀起前所未有的地方抗史之大潮,也因此勒令阎连科永无故乡,再也不得回归他的生养之地炸裂市。”阎连科在小说里这样写道。 2016年10月,《炸裂志》推出了美国版。今年3月2日,英国版也已由企鹅出版社推出。 这期我们选用书评人朱白的一篇评论,以助您理解这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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