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李凯坐在我面前,叫我:“哥!”
　　李凯是我表弟,多年前,我孤身来到了上海。多年后,李凯也来了,他不是孤身一人,在上海,他有一个表哥我。
　　舅舅舅妈刚挂掉的电话声,还在耳边萦绕:“……你是他哥,一定帮帮他……”他们知道,我在一个开发区,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李凯趁热打铁,说:“哥,你看你看,我可就只有你一个哥呀!”
　　我看着李凯,深深地看了好久。
　　我说:“行,我可以帮你找。但不是什么好工作,一份是物业公司的前台,一个月2700块；另一份工作是开发企业的销售,只有1000块的底薪,但如果做成哪怕一单,提成都是极可观的!”
　　我说:“你想去哪家?我现在就帮你联系。”
　　李凯说:“没有第三家吗?”
　　我说:“没有了。”
　　想了想,李凯长叹一声,说:“那就物业前台吧,至少没有压力,我想轻松一点。”
　　我说:“好。”
　　第二天,李凯上班,在一个办公楼宇。前几天刚好有个小姑娘离职,李凯顶她的位置。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门口,随时等候为与会的人开灯关灯,端茶送水,或是提供别的服务。
　　一次,我经过那个楼宇,走过去时,李凯正茫然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他并没看到我。
　　两周后,李凯说:“哥,我不想做前台了。”
　　我说:“为什么?前台不是挺好吗?没有压力,那么轻松……”
　　李凯说:“没压力,很轻松,这清闲的日子也挺不好过,而且,这活儿更适合女孩子做,你看我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生,竟然做这个活儿。太没出息了!”
　　李凯咬咬牙,说:“哥,我想试试做销售!”
　　我说:“行!”
　　做销售的活儿,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第一天上班,李凯到家,都晚上11点了,大夏天的,西装革履的李凯回到家,一阵浓重的汗臭味袭来,哪怕是他喷了香水也是无法掩盖。李凯的脸上,也是写满了疲惫。
　　我已经洗完澡,放松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刚看完一集《欢乐颂》,那个艰难的饱受工作劳累之苦的关雎尔,像我眼前的表弟李凯。
　　我说:“今天怎么样?”
　　李凯说:“好累!”
　　李凯说完两个字,就洗澡睡觉去了。
　　第一个月,李凯一单未签。
　　那一晚,拿着一千块的底薪,李凯非要拉我去吃饭。我拗不过,陪他一起去了。就在路边的夜排档,我们点了三个菜,又要了四瓶啤酒。
　　夏夜,大排档的生意特别的好。
　　李凯连喝了三大杯啤酒,喝到肚子都打饱嗝了。
　　我没拦他,我知道他心里苦,他想倾诉。
　　果然,几杯酒下肚,李凯开口了,说:“哥,你说这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钱太少轻松的做得没劲,钱多的挑战大的却无法成功。我确实,真的努力了!”
　　我说:“想听听哥的故事吗?”
　　李凯说:“哥,你说。”
　　我说:“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也是夏天,像现在这样的夏天。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个广告公司的活儿,但我投递的是文案策划,他们要的是市场推广,也就是销售。我咬咬牙,想,先做了再说吧!大夏天的,我每天跑动在各条马路上,有时一天走走停停能走上二三十公里。那时业绩差赚钱少,公交车也不敢坐。每天臭烘烘的身上特别难受,但只能忍着。尽管努力,效果还是不明显。我也有过气馁,但再想想,已经没有后路,只能往前冲了。你看我现在的这条路,如果没有以前的几十公里一天跑,你觉得能走出来吗?”
　　我说:“我永远记得,当时组长说的一句话,把脚底磨平了,业绩就出来了!”
　　我还说:“按我现在的能力,我可以帮你找一份既安稳收入也可观的工作,但这不足以提高你锻造你,你要吗?”
　　李凯说:“不要不要,哥,我也想自己努力拼一下!”
　　李凯向我敬酒,他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坚定。
　　我从李凯的眼睛里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酒杯相触,发出“砰”的轻轻一声响。　　　　　　　　　□崔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