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风物 |
　　伍家屋场上的人把南瓜称作北瓜，已经有很多年了。北瓜，成为一个铁定的叫法，想改，都没法改。
　　曾经，肖伍铺小学校长胡代贵在伍家屋场普及科学知识，想纠正大家口中关于北瓜的叫法，改叫南瓜。屋场上的人认为，北瓜就是北瓜，南瓜叫起来不顺口也不好改口。当时，胡代贵一脸无奈，临走，说了一句，大家原来怎么叫就怎么叫。
　　曾经，常德知青张毛毛下放伍家屋场，住在我家。我奶奶那时年轻，做得一手好饭菜。
　　夏天中午，奶奶把一大钵北瓜端上桌，整个堂屋弥漫的是北瓜香味。奶奶对张毛毛说，老北瓜，甜得很。吃饭时，张毛毛想纠正奶奶口中的北瓜，说了一句，这叫南瓜。奶奶一听，心里不高兴了，她对张毛毛说，伍家屋场没有南瓜这一说法。
　　张毛毛那年进城，奶奶还特意送他十个鸡蛋，两个北瓜。张毛毛一行热泪流下来，说，伍家屋场的北瓜好，心里记着。
　　我十岁那年，屋场上发生了一件事。梅堂叔屋前的一个大北瓜被人偷走了。有人劝梅堂叔剁一回砧板，说不定，砧板一剁，偷北瓜的人就会把北瓜还回来。心态一直淡定的梅堂叔认为，不就一个北瓜，谁吃都是吃。也有人劝梅堂叔的女人茶花婶在屋场上使劲骂两早晨，说不定那个偷北瓜的人会被骂出来。茶花婶天生不会骂人，这事只能作罢。正是梅堂叔的这种气量，他才和茶花婶一辈子和和美美，从没吵过嘴打过架，成为伍家屋场的夫妻楷模。
　　娘喜欢种北瓜。她喜欢种北瓜就跟她喜欢种水稻一样。
　　娘把北瓜种子下在菜园，等秧苗长高，再把北瓜秧苗移栽到屋后院子。
　　每年，娘在屋后院子栽下10来棵北瓜秧苗。北瓜是藤本植物，只要肥料足，雨水好，宽大的叶片满藤都是。到秋天，藤上的北瓜熟了。北瓜有大的，有小的。那些北瓜收回来，堆码在一起，真有小山高。
　　北瓜能当菜吃。经常，娘用水煮老北瓜当菜吃，老北瓜味甜，吃起来香香的。
　　吃不完的北瓜，娘用来卖。那时候，乡里有一机制砖厂，厂里有食堂。食堂经常采买蔬菜。娘把北瓜卖到砖厂食堂。那时北瓜不值钱。娘觉得不划算，就不卖了。吃不完的北瓜，就喂猪。
　　娘会做北瓜粑粑。娘将北瓜去皮，掏出北瓜子。再将北瓜捣碎，调成糊状，与糯米浆合在一起，再在锅里煎熟，做成北瓜粑粑。我认为，北瓜粑粑是一种地方风味食品。那些年，我吃过很多次娘做的北瓜粑粑。每次吃，都是一种享受。
　　娘生病那年，在她心心念念的一块地里栽了三根北瓜苗。等她从医院回来，北瓜苗已经长大，叶片已经盖过地下的泥土了。拖着病怏的身体，她坚持给北瓜藤泼了一次水，上了一回肥。
　　娘希望能看见北瓜藤上开大朵的北瓜花，结大大的黄黄的北瓜。可是娘只看到了那年的北瓜藤开花，却没有看见秋后熟透的北瓜。
　　那块地里的北瓜熟透后，我没有去摘，父亲也没有去摘。后来，那些北瓜让秋天觅食的鸟啄了，有几个大的北瓜，鸟没有啄完，就烂在晚秋了。
　　娘过世后，我家再不种北瓜。
□伍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