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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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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海到大海

来源:南方农村报时间:2024年07月20日版次:12
| 且听风吟 |
  在土耳其语里,“博斯普鲁斯”跟“咽喉”是同一个字。在伊斯坦布尔生活了一辈子的土耳尔国宝作家帕慕克说:“假使这城市诉说的是失败、毁灭、损失、伤感和贫困,博斯普鲁斯则是歌咏生命、欢乐和幸福。”我读过他的著作《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当我来到伊斯坦布时,我放下所有的行李,仍抱着这本书,让目光越过加拉塔顶,加快脚步,赶往金角湾汇入马尔马拉海的入口,走向博斯普鲁斯最近之处。因为这本书里写着“伊斯坦布尔的力量来自博斯普鲁斯”。
  我们住在加拉塔下,一拐弯就看到了幽蓝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对面是托普卡帕皇宫,那古老的城墙倒映在海面;远处是欧亚大桥,像一把竖琴,弹奏着汽笛、鸟鸣和清真寺传来的颂歌组成的乐章;从北边的黑海、南边的爱琴海、地中海驶来的船只在欧亚大陆之间往来。四周有许多文明群落和商业重镇,还连着东欧、中亚和漫漫无际的亚洲大草原。
  从加拉塔大桥到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聚集了好多的垂钓者,男女老少,看不出本来的职业。我一路走一路看,其实好多人只是支着鱼竿,或站或坐,抽烟、聊天,无所事事。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把鱼竿支在椅子打瞌睡。钓鱼,似乎只是他们公平地享受着这片蓝色大海的一个道具。真是这样,我看到一个大胡子把钓上来的鱼捧在手上,向一旁的伙伴炫耀一通后,又把一条肥鱼丢回了大海。鱼儿摇尾而去,大胡子开心的笑声也随着涟漪荡漾开去。
  我的目光随着扩散开来的波浪望向远方。隔着海峡,那里很远,是地球上的另一片大陆,一直连接到丝绸和瓷器的故乡,是属于和我的家乡连为一体的亚洲。那里很近,朗空下,公路、大楼、尖塔,甚至岸边漫步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恰好走到了轮渡口,一艘铁舶捎我“回家”。从小在河边长大,从小与渡船打过不少交道,但这种洲际跨越的横渡,被想象成一次壮行。船舱宽敞,左右对称的座椅尽管披挂着土耳其风格的漂亮织毯,也粘不住我的屁股。我不时望向窗外的飞鸟、船只和两岸建筑,不时走向舷窗欣赏航船的劈波斩浪,感受到欧洲的渐行渐远和亚洲区的少女塔越来越近。很多人和我一样左顾右盼,那肯定也是和我一样心情新奇的游客。而专注于看手机,甚至还有埋头看书的人,一定是当地人。很多人,住在一个洲,工作在另一个洲,这种洲际之间的日子,全世界可能只有伊斯坦布尔人才有这种独享。
  海峡的最窄处不过千米,短短的航程,显然意犹未尽。女儿定了一只专门沿海峡畅游的海船,并且专门选了夕照时分。在晚霞中游览博斯普鲁斯海峡,那才是一次壮美的欣赏。
  游船从金角湾的码头出发,向着黑海方向航行。船靠近着西岸,像是要把翻卷的波浪藏在沿岸建筑物的阴影里。原来,这是旅行船的别出心裁。这样的船线,既可以近岸欣赏欧洲这片那些绝美的建筑,现代感强烈的美术馆,历史感厚重的清真寺,艺术学院的雕像作品,豪华酒店光彩的大堂,像一道向后拉的布景,缓缓退去;而西斜的太阳正在将浓重色调的光线投向船的右侧,一把把金子铺在海面,船头船尾夸张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海船从欧亚大桥下穿过,一边欧洲一边亚洲的隔离感像被连接。这本是两块历史、文化、地理、风景明显差异的大陆,只有在伊斯坦布尔才能实现完美的融合,像船舷两边的荡漾,是同一道清澈的水流。
  当夕阳落下最后一抹光彩,沿岸的灯次第亮开时,海风的凉意加重。我不得不从船头回到船舱。卡座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女儿和坐在对面的一个黑皮肤女孩聊得正欢。我听不懂她们利索的英语,专注盯着她俩的神情。一会儿是凝神对望,一会儿两个脑袋碰在一起看着手机,然后是哈哈大笑,笑声犹如海潮。女儿给我翻译,对面的女孩来自坦桑尼亚,叫玛丽,是航空公司的空姐。来伊斯坦布尔度假,是她计划多年的愿望。终于来了,很喜欢这里。但明天得回国了,遗憾没有带上母亲,没有和她新婚不久的挪威老公一起来。她对我说,她很感谢中国,感谢中国给她的祖国作了很多建设,修铁路,建水电站。如果有机会,她要去中国看看。玛丽很漂亮,特别是她在赞美中国时,那贝齿,闪着银光。
  航船回到了金角湾。两个小时,船慢吞吞航行,差不多二三十公里航程,似乎走了很远。是的,这是一趟跨越几千年历史、两大洲距离的远行。从博斯普鲁斯海峡,从大海到大海,我想起了吉卜林《从大海到大海》:“看那潮起潮落,犹如人生起伏。面对大海,我们渺小而坚韧,感叹自然的伟大与生命的奇迹。”
□施崇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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