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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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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遇见的每一个人视为兄弟”
来源:
南方农村报
时间:
2021年04月15日
版次:
13
把一生短暂的幸福交给虚无。 韦民 画作
我常常无所事事,在空荡的房间散步,此时窗外,细雨飘落,兰草茂盛,汽车在广汕公路沙沙来往,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如此真实牢固的存在,我看到的分明是虚无——另外的房间,另外的一个人,另外的一些人,同样在独自散步……于是,一种美好的生活在向我召唤。这不多的安慰,对所知甚少所求不多的我,已然足够,甚至,在一瞬之间,它几乎成为我的全部。
诗人世宾便是另外的人之一。
一个觉悟者,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分裂的、谎言的、急吼吼的世间散步,依凭的是良知,是勇气,是爱,并且,这几样东西必须莫大而深刻。我所认识的世宾,正是在这里扎根,想必最终,也会在这里统一,在这里停步。至于一个人的一生,如何一步一步被教养,被塑造,上帝又会将他带往如何的胜境,似乎并不那么要紧,要紧的是,世宾雄心勃勃,日夜兼程,迈向那未知的哪怕深渊一样的命运。
那么,在日夜兼程中,我们到底能否改变点什么?
眼下,我们能做的,似乎只是散散步……一头猎豹,一记浪花,一片落叶,在各自的房间,独自散步……
独自散步,是自由与孤独的生命之必然,虽然形式上我极少如此——我的步行或者走路,定然有着每一次的目的地,单单以健身或情趣为道理,尚不能堂皇地诱引我。独自散步于我,需要真正的无所事事作底。我在房间的散步,也不过阅读完一部作品后随想与余味的三几分钟,因为涟漪荡漾脑际,短暂的活跃反衬在琐屑的日子里,记忆上便有所倾向。又由于我的阅读只能在绝对的安静中进行,因此,阅读之后的余想便是实际意义的独自散步。而对于生命的召唤,相比其他艺术,诗歌更直接更有力,从而,阅读诗人朋友的诗歌,是更全面更深入的沟通与学习。
要说人的命运,很多时候,是自我选择的结果,大抵在夹缝中,更易激发强烈的自我生成。譬如世宾,对于一路上遭遇的坎坷与欢乐,他早有预备。当他看到“春日里有一个人在哭泣”,看到“小鸟再次飞过……”,看到“死在路旁的小猫……”,他的心“忽然漾起涟漪”,想像那只猫已“拥有自己的天堂”。世宾是那么柔软、脆弱,然而,他决不耽于柔软与脆弱,不耽于简单的善良与感动,当那些熟悉之物,“越过了我认识的边界……我已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当“爱人在黑暗中沉睡……这一刻,我想忘记世上的苦难和不平”。世宾背靠生活的墙垛,放眼更广阔的世界,他要让更多的生灵绝处逢生。世宾沉重的肉身,已最大程度地与诗歌这门古老而忧伤的手艺相融。尽管他明了,“海枯石烂的一生碎了”,“什么东西已逝,什么东西永不再来”,而“我已回不到/一滴水”,“我们注定要……徒劳地翻越一座座山峰”,但更令他振奋的是,“假如此时我睡着……就不知在激烈的枪声中/该站在哪一边;面对正义/面对邪恶,做不出正确的选择”。在貌似平和的欢歌笑语中,世宾深知悲剧在潜涌,他“原本可以掉头走掉/但我更愿留下”,只因他看到“寂寞的凤尾葵……没有谁比他更坚定”。置身普遍的平庸与残酷的漩涡,即便鲜花与赞美,又何其尴尬与浅薄,我们中每一位,既无能又无奈,同处暗黑的眢井,不会有谁比谁过得更好。然而,责无旁贷,舍我其谁,是世宾的选择。无论生活,还是诗歌,都坚定地选择了不屈不挠的世宾。
正是如此鲜明的诗人,同时真诚地宣告,“我并非坚不可摧,但从不/向险恶的人生低头”,他承认自己“也只是破碎之物/在众多的碎片中”,但他决不会因“廉价的许诺,就跟他们走”。然而仅仅做好了自己,“那还不够”,世宾关心着,朋友中“谁能与我们一起坚持”。他曾悄悄来到河边,“说出内心的骄傲和忧愤”,他也曾怀疑自己“心飞得太高,还未放下”,可“现在必为缺憾而活”,“太阳出来了/大地已无地自容”。在所有通往胜境的道路中,没有比真诚更为确切的道路。
承担与宽宥,希冀与祝福,必定随着伟博的世宾款款而来。面对一个盲目的、颠倒的、自淫的、沾沾自喜的世界,世宾情愿“把一生短暂的幸福交给虚无”。无论经历多少伤痛与失败,世宾决无妥协,他确信,是“失败拯救了我们”,是不完美将我们不断朝着完美撰造。在自由思想的战斗中,世宾十分清楚,这世间,没有所谓的一劳永逸,更没有所谓的劫后余生,有的只是永远的孤军奋战。世宾烈士一般,“对于未来的风暴我没有恐惧”,他心无旁骛,感觉自己“被一片明亮追赶着”,“仿佛希望,先于明天到来”。面对小洲村那条污浊又宁静的小河,粗犷的世宾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几乎要把这里称为世外桃源”。世宾满腔热诚,“饱含着对朋友们的爱和对敌人的宽恕”,“把遇见的每一个人视为兄弟”。他一再运用几乎透明的语言表示,“请允许我把全部的未来都用于祝福”。
沉默与倾听,是我们常常见到的世宾。至于不苟言笑,或许是一种合适的意表,于他与生俱来的羞涩和腼腆。世宾为朋友们开车,泡茶,埋单,默默地,不许下一句诗行……而世宾的沉默,如他所言,是“大海的沉默”。如果你对这种沉默加以猜测,很有可能,任何一种想像皆失之偏颇,皆是误会。在诗集《伐木者》里,我们看到一个无比激荡又无比诚恳的灵魂,看到一颗对美对光明对自由的拳拳之心。正是因为深爱,因为慈悲,因为对孤独对智慧的深深领悟,世宾更热爱那些角落的被人遗忘的与“生活一同下坠的朋友”,他一次次“把暮色沉沉的大地赞颂”,他“渴望与这世界融在一起”,他甚至“愿用几世的轮回/来见证这块土地,她的悲伤和希望”。
这些天,《伐木者》摆在面前,这个熟悉的名字(《伐木者》是东荡子早期的代表作),作为整本诗集139首中的一首被选作诗集名,不言而喻,这里袒露着一个彻底的、坦荡的世宾。我们都曾年轻,过过摇摆的模拟的三心二意的生活,而今步入中年,我们不再像过去一样不安地在酷暑怀念寒冬,并不意味着从容的现在比青春的过去更加高明从而失却对大海的敬畏。我们不断书写着“他们”,更是书写着我们所愿望的自己,今天的以及未来可能成为的自己。我们滚烫的心,连同我们的眼高手低连同我们的力不从心,所有的所有,无不归入一个更加鲜活更加完整的自己。
以上,归根结底,既是诗歌,更是可触可感的人,是性情,是思想,是气质。 □聂小雨
把一生短暂的幸福交给虚无。 韦民 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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