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词小札 |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栏，愁不归眠，立残更箭。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周邦彦 《过秦楼》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夏天的夜晚，月亮像从水里洗浴过，那么晶明莹澈，纤尘不染。凉风吹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夜的街巷非常寂静，人马走动声都完全停下来了。
　　“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井栏边斜靠着一位男青年，他此时的目光和笑靥都正落在院子中的一位少女身上。那美丽的女郎正在拿一柄纨扇去追扑在月光底下翔舞的萤火虫，扑得正起劲呢，不想一个不小心，扇子扑在蔷薇的枝桠儿上，“嗤”的一声，扯破了一大片。
　　“人静夜久凭栏，愁不归眠，立残更箭”——这个小楼倚立的青年男子，神色惨淡，长久望向远方，长久没有动弹，只听得远处的更鼓低沉地响着，响了一遍又一遍，夜气很深了。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他，原来就是“闲依露井”那个青年人，风采如旧，却显出沉思怅惘的神气。过了一会，他轻轻叹息，自言自语：“想不到又是一年了，近来连梦里也没有见到她……怎么总没有一个音讯……哎！其实路也真远……”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青年人在苦思苦忆中化出来另一个画面：开头出场的那位扑流萤的女郎，出现在她的闺房里。她神情憔悴，面容清瘦。好像刚起来不久，头发有点散乱，钗银都没有整好，而且显然不施脂粉，只是呆呆坐着，心事重重。
　　“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地上还可以看到刚下过雨的痕迹，湿润的土地，绿苔到处长了起来，把环境染成一片衰败荒凉。那满架蔷薇，给风一吹，花瓣纷纷掉在地上，剩下枝头的残英，零落得不成样子。
　　以上，还是幻出来的画面。
　　“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才减江淹”，是在暗示这位青年想写一首诗抒述此际情怀，却又心绪缭乱，老是写不成功。“情伤荀倩”，自然是指他这时心情是非常恶劣的。
　　“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只看见几点流萤在空中闪闪烁烁地飞舞。不料转眼之间，飞舞的流萤竟然凝结起来，再也不动了。原来那是明亮的银河附近闪烁着的几颗疏星。
　　应该说，周氏这种手法是很新颖的。它只通过画面变换，许多可有可无的话就都省略掉了，然而情节却是分明清楚的，叙述也是秩然不乱的。一个寻常怀人的主题由于作了这样的处理而显得人物形象生动鲜明，景色富于变化，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刘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