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物记 |
　　我八岁那天的一个晚上，住在我家前面两条巷子的六婆，半夜肚子痛，痛得在地上打滚，凄惨的叫声惊醒了几条巷子的人。六叔公和几个大人连夜用板车拉着六婆去镇里的医院，半路上，六婆就不哭不喊痛了。六叔公刹住小跑的双脚，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松开板车的拉把，无力地垂下手，板车依着惯性往前，板车前面的木梁碰到了六叔公。车停下来了。父亲赶紧跟上去，盖着被子的六婆一动也不动了，闭着眼，嘴角有血。父亲喊了一声“六叔”。六叔公“哇”大叫一声，然后，站起来，平静地说，走吧，没救了，回去吧！
　　后来，村里的人都在说，六婆是因为吃了太多的海蟑螂死的。我们都喜欢吃海蟑螂。我们把海蟑螂用盐腌一个晚上，第二天吃它的肉。六婆是连肉带壳一起吃的。我一直不明白，她怎么就能咬碎那些壳，那些壳有什么好吃的。没有人告诉我答案。那些咬碎的壳就积在六婆的身体内，成了结石。这些结石就这样要走了六婆的命。那一年，村里人都不再去海里刮海蟑螂。
　　海蟑螂就是生长在礁石上的一种贝壳生物，像蟑螂那么大，那么长。所以，村里人一直就把它叫成海蟑螂。蟑螂会爬，会跑，会飞，海蟑螂好像从来就没有动过，一生就那样地趴在礁石上。这世上有数也数不清的生命，陆地的，海洋的，绝大多数的生命就像海蟑螂这样，无声无息地活着，无声无息地趴在那里，无声无息地走完一个生命的旅程。一如，这世上的你和我。
　　海蟑螂全身黑灰色，看过去，就像礁石身上一点小小的起伏。如果不留意，很难发现它的身影。个子小，颜色又与礁石如此相似，看来，海蟑螂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可是，这些小小的伎俩，又怎么能够躲得过我们的眼睛呢？
　　看见了，并不等于就能捉到呀！就像天上飞翔的鸟，就像海里潜游的鱼，即使就是在礁石上爬来窜去的螃蟹，要按住它那逃跑时歪歪扭扭的身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快，要准，要预判它爬行的路线，还要躲避它那两只大蟹螯的攻击。但海蟑螂没有脚，它前进的速度迹近于蜗牛。尽管如此，想把它放进手中的篮子，也绝非易事。
　　海蟑螂有吸盘。这吸盘让它和礁石紧紧相连。也许，这就是它存活下来的“武器”。在自然界，每一种生物都有它独一无二的生存途径，以此保持代代相传，否则，早已灭种。
□陈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