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其他散文里已经提到过,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非常讨厌读书。看到姐姐们读着什么世界儿童文学全集的时候,我觉得她们很蠢,认为那种东西没什么意思。那是电视机刚开始普及到家庭的时期,我或许是开始远离印刷文字的第一代人。 “书是好东西哦。读书的时候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主角,兴奋激动、紧张刺激,很有意思。”母亲常这样对我说。 “我不需要。我要走自己的路。”我如是回答,端坐在黑白电视机前沉浸在《铁臂阿童木》和《铁人28号》的世界里。 即便如此,在母亲的意识里,似乎早已存在“读书的孩子是聪明的孩子”这样一条定义,她竟然打算让自己的孩子也去读书。她的第一次尝试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是《佛兰德斯的狗》。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选了这本书,大概是这本书有名气或者我属狗之类的原因吧。但如果从解决我不爱读书这个目的出发来看,这完全是个错误的选择。内容我现在已经忘光了,只记得那是个可怜的少年带着他可怜的狗,最终毫无幸福可言地死去的故事。 “什么玩意儿嘛,书果然还是让人心情沉重的东西。”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越来越讨厌读书。母亲却没有放弃。她似乎觉得,靠情节取胜的书如果不合口味或许会产生负面效果,于是想到了伟人传记。就这样,《伽利略传》被选了出来。正如母亲所期望的,我被这本书吸引了。读完这本书之后,我的感想是:科学真伟大。我开始抵触除了算术(数学)和理科之外的所有科目,觉得学习其他东西只不过是在白费脑筋。我脑中的公式是这样的:科学伟大→科学之外的学问狗屁不如→语文之类的不学也无所谓→语文就是读书→所以不读书也无所谓。就这样,最终结果是我更加坚定了拒绝读书的立场。 母亲选择同班主任商量,那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名女教师向母亲推荐的,是下村湖人的《次郎物语》。从那天开始,《次郎物语》就端坐在我的书架当中。每当我面向书桌想干点什么时,它就会进入视线。那时我就会想“必须得看看啦”,却总也提不起精神。光看书名就觉得很枯燥,封面上画着一个看上去很穷的寸头少年。让一个热爱奥特曼的少年去读这种书,实在勉强。即便如此,我还是试着挑战了几次。翻开第一页看看还是可以的,但当双眼开始追着那些文字跑时,痛苦便会突然间袭来。这并不是因为我想读才读,只不过出于义务而已,所以并没有坚持的理由。把书放回书架时,我的心中只剩下对书的憎恶。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东西呢?我咬牙切齿。 可出乎意料的是,事情竟然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那是在我进高中之后不久。大姐带回来一本硬皮封面的书,书名为《阿基米德借刀杀人》,是一个叫小峰元的人写的,还获得了江户川乱步奖。这本书我真读得下去。至于原因,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是一时兴起呢,还是着了魔呢?总之当时我的行为无法靠道理去解释。而且还不仅仅是读得下去,我竟然将它读完了。故事本身并不长,我却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最后整个故事在脑子里都变成了一团糨糊,但总之还是读完了。对于在那之前不管多么有趣的书也只能看个一两页的我来说,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起意外事故了。 推理小说还真的可以啊——那时我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那时二姐早已是松本清张的书迷,我在她的书架上选了松本清张的《高中生杀人事件》。我果然还是更容易接受以学生为主角的书。这次我只花三天就读完了。拿起来就放不下,一直缩在被窝里翻书这种事,我还是生平头一次。比起书中的内容,自己竟有如此举动这一点更令我兴奋。 接下来我读了《点与线》,还读了《零的焦点》,全都是一气呵成,爽快至极。一看到铅字就头痛的过往变得那样不真实。很快我开始关注起其他作家的作品,到最后终于也开始自己掏钱买起书来。 推理小说究竟哪里吸引我,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太明白。对于一个读书新手来说,分析到那么透彻本就不可能,也没必要。 □东野圭吾 链接 东野圭吾,1958年2月4日出生于日本大阪,是日本文坛久负盛名的“推理小说大王”,日本推理小说史上罕见的“三冠王”。代表作有《放学后》《秘密》《白夜行》等。 江户川乱步奖,1954年为庆祝江户川乱步60寿辰而设立的奖项,从1955年开始第一届,以后每年一届。江户川乱步奖是日本推理小说的最高荣誉。 松本清张(1909-1992),日本文坛一代宗师,杰出的推理小说家,与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并列为世界推理小说三大宗师。其代表作有被誉为“世界十大推理小说之一”的《点与线》,还有《零的焦点》《砂器》《眼之壁》《雾之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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